殷举记得它如何在母亲的召唤下奔腾咆哮,记得当河水怒吼时,母亲宛如掌握着毁天灭地的力量。
但自从父亲走后,母亲眼中的光芒就渐渐熄灭了。
最终,她带着年幼的他搬离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。
新家的门前没有河流,方圆十里都没有。
母亲说,是怕触景生情。
十年后的今天,当殷举再次回想这一切,只觉得命运的安排如此荒谬可笑。
“所以……当你穿着这身衣服时会觉得难过吗?”
江剑心轻声问道,目光落在殷举那件干净整洁的黑色行政夹克上。
殷举长叹口气道:
“怎么可能不难过呢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像江风一样掺杂着潮湿的失落。
记忆从来不会褪色——江南艳阳下,母亲的血染红了下水道的沟渠,洪水决堤那天,父亲用最后的力气将贫困小学的孩子举过头顶,自己却被浊浪吞没。
十年后,当海都洪灾,淹没大量民众的消息传来时,正在参加会议的殷举差点没拿稳保温杯。
没人理解为什么这个新晋的水系巨头会如此失态,只有他知道,在新闻画面里,每一个被洪水围困的人身上,他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。
所以殷举来到了这里,成立了防汛办,年复一年,当苍江开始不安分地翻涌时,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在堤坝上。
在某个暴雨如注的瞬间,透支全部力量筑起万米水墙的殷举,转身面对身后正在转移的群众,也曾恍惚看见人群中有个穿着行政夹克的男人对他点头微笑。
——那件被雨水浸透的行政夹克,终究在岁月里长成了另一副铠甲。
江剑心没再说别的,她只是拍了拍殷举的肩头道:
“如果你父亲还在,看到你现在会很高兴的。”
十余年前,那个穿着黑色行政夹克的政府官员消失在洪流中,而现在——
苍江依旧奔腾,但再也不会有人被它带走了。